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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我从未如此忤逆过母亲。

上一世父亲亡故后,她摒弃嬷嬷和侍女,给我夹菜添衣,为我盖被喂药,一年一年,在飘摇风雨中,亲手将我抚养成人。我和她一起住到十八岁,住到武宗里言蜚语传得荒怪不经才不得不和她分居两院。

那年我闹着脾气和母亲冷战了三天三夜。最后甚至搞起了绝。垂泪不止的母亲抱着我,温声求我汤药。

母亲养废了那个顾廷歌。他骄傲的颅难以忍受他人轻蔑,稚的心受不住复仇的煎熬。他只想快手刃仇人,多一刻都不能等、都不愿等,于是他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在那天真可笑的复仇计划里怒睁着双死去。

他们染血的狰狞面容,成了纠缠顾廷歌多年的噩梦。

我不能重蹈覆辙。

激母亲,对她嘘寒问,却并不亲近;我尊敬母亲,对她尽孝尽忠,却不到万事遵从。因为我有我的原则,她有她的弱。对于她的越界,我须寸步不让、毫厘必争。

起先,她嘲讽、暴怒。随后,她哭泣、控诉。她用了数手段,绕了各,只有一个目的:送走啸影。

我只说了一个字——

不。

这天最后,我跪在冷的石室,任沾了盐鞭撕裂空气,一鞭又一鞭上我赤的脊背。

母亲施用家法,我自然不能运功护。我盯着沿着石缓慢动的血和汗,恍惚之中,想到的居然是那把废刀。

他被鞭笞时,心中在想什么。他应没有开求饶,只是咬着牙,鼓动全的肌,在大脑发眩里,吞所有的痛苦。不……也许他是享受的。享受着痛,品味着痛,在粘腻的汗的痉挛中,分辨那些痛苦的细枝末节,给它们一一命名,以自己的血喂饲,然后和它们为一,此后再也无法分割。

母亲错了。

在上的一堡之主和人尽可夫的废刀,不同的包裹着同样腐烂发臭的里,分不什么三六九等。

我和啸影,是同一类人。

刑罚完毕,秋如星走密室。他展开托盘里叠放的黑外衣,轻轻披覆在我的肩

我在密室隔的浴池里扯掉那件已成褴褛的素衫,随后闭气、沉池中。

里缓缓开。烧灼的胀痛被缓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细细密密的蛰痛。

没有人来打扰。晃动的温柔波中,我得了片刻息。

我离开凤琼苑时,黑发未束、仅着纱衣的母亲将我拦在廊:“廷歌,我是不得已——”

我打断她:“母亲是为了孩儿着想,怕孩沉溺玩乐,失了复仇之志,忘了家族之耻。”

“母亲良苦用心,孩儿都懂。”

,她蹙起的纤眉慢慢舒展,里的恐惧渐渐隐去。随后她向我走抱住我,瘦弱的手臂锢得我上发疼。

“你明白就好。”她在我怀中幽怨叹气,“……醉阁的变故,是你?”

我轻轻颔首。

微凉夜风里,幢幢灯影罩了上来,

“好。很好……”她垂睫,掩去那双充满焦渴的双

“廷歌,你得很好。”她狠掐着我的手臂,浑都在颤抖。

“母亲不必忧心。爹爹的仇刻在孩儿心里,没有片刻遗忘。”

我知晓她此刻是什么样的觉。

上一世,当父亲尸骸在九星城膨胀、发臭、腐烂之时,当顾廷歌躺在破败冷的旧宅,被恨意来回碾磨到几发疯之时,她是唯一能懂我的人。

因为我们在同一时间着,又在同一时间失去。

仇恨将我们母二人绑在一起。我们化作骨瘦如柴的胡狼,徘徊在凡世之外,孤独、绝尘,与所见的一切为敌。

我凝视苑中池。零星小雨,从天空缓慢滴落。每滴都带着生命的虚无和活着的苦楚,落灯火,被风皱、一圈圈细碎波纹。

“星河、无羁楼、九星城从纵横堡夺走的,不用多久,皆会加倍偿还。”

我望着雨滴落,想象自己立于雨中,而它们过我的发梢和肩,刺开灼痛的肤,让这麻痹的躯血、脓,直至不再滴血,不再火灼,直至这里只有厌倦、凄冷和虚无。

夜雨缭绕,湖在窗外闪着微光。一阵的凉风来,纱幔飘动。几缕轻烟盘旋升空,拂过绣金屏风后的金鼎铜兽。

我步浮光阁。

着薄衫的男人跪在我的卧房之外。见我来,他抬底闪过一丝久候终至的欣喜。

“主上。”

州。

清幽香气萦绕鼻尖。我四扫视,发现卧室大小一件都被细微地调整过了。卧、枕、薄被,甚至那些我带去醉阁的随品,都放在该在的位置。

“啸影人呢?”我冷声问。

“您离开后不久,锏殿奉秋事命令,传他殿受礼。”

随着我的靠近,帘渐渐低垂。

“为何不加阻拦?”我在他面前停步。

编新刀前往锏殿受礼是惯例。”州抿,双肩渐渐僵直,“十数年来,历任护刀共七十八把,未曾有一——”

我单手掐住他的脖。他的双离开地面,声音卡在间。

“没有次。”

呼啸杀意疾驰而来。我轻阖双,任其穿而过,卸力松手。

“明飞,随我去锏殿!”

锏殿设在纵横堡最偏僻荒芜的殿宇。这里杂草丛生、怪石嶙峋,罩着面纱般的寒气,旷寂空幽得仿如坟墓。

面前的大门一扇又一扇打开,越往里走,越是冷。我踩上黑彻可鉴的殿砖,一郁厚重的死亡腥臭迎面扑来。

在那一瞬,我被扼杀的官忽地苏醒。浸在骨中的浑浊倦怠开始翻、飘摇。

我扫向两边空置的刑房,那里什么也没有。

我停了来,上额,缓缓呼浊气,排耳边环绕的凄厉惨叫。

“主上……”明飞打量我的脸,小心翼翼开:“您不如在外稍候片刻。属去将霜锋带。”

锏殿敢来浮光阁拿人,自不会轻易回。我虽信任明飞的手腕能力,却已不想多耗一分。

我摆手拒绝,续步向前。

、扭曲的脚步声中,那个遥远微弱的低语已转为振聋发聩的洪钟。有什么在心起伏着、澎湃着,鼓噪着,又化作蛇虫,顺着我的四肢百骸攀爬啃咬。

每把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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