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死有说是府主的，有说是贡觉的仇家的，甚至说大夫人亲自动的手。但没人敢究这件事，大夫人也不敢，她势单力薄的一族要仰仗丈夫的势力才能在残酷的普鲁存活去。府里的谣言总是一阵一阵的，人死了，消停一会儿，又会有其他人死，很快掀起新一波的谣言。哑布赤在默默调着他的羹汤，他习惯地往汤里撒了一把怀里的药粉，后来想起贡觉已经死了，便把剩的一大半给扔了。他已经不需要再这药了。他完了汤，又去宰杀后厨的羊羔。他盯着圈中那只羊崽有一会儿了，它漉漉的神就像四五岁的孩童，清澈里又掺杂一些懵懂。他有些狰狞地笑起来，走过去一就抓过它的脖，它在他怀里咩咩地叫，四只蹄都站不稳，他勒它颈上的链，慢慢杀了它。这个时候的羊，是最好欺负的。布赤吃吃笑起来，他回想起一些东西，觉得无比快活。“布赤。”有人在侧叫住他。布赤一僵，极慢极慢地转过。少年蹲在地上，指尖抹除着灶上的药粉。他语气冰冷来：“我不喜事留痕迹。”布赤满手是血，他生得很壮实，甚至比这时候的加央了一，但他哆嗦着一步步向后退。看不清楚加央是什么时候手的，加央一手掐住了他的咽，抬起膝盖朝上一记狠击，布赤的就像面条一样来。加央欺近的气息附在他颈上，像一只终于犬牙的凶兽，要从他脖上撕一块来。咽的力渐渐收，布赤两颗珠狰狞地鼓起。他了。加央要杀死他，像他方才要杀死羔羊一样。加央最终还是收回了手，他看着一滩脓一般的布赤，皱眉说：“我也不喜你杀羊时的神。”“你再敢宰杀‘羔羊’的时候，我就会杀掉你。”布赤神弱，但手里不断比划着手势，他咒骂加央，说加央是个妖邪，是孽。布赤以为他看不懂，加央不屑地笑了，他又不在乎这些。加央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知吗，大夫人又怀了。”加央在灶上留了新的药粉，离开了。

府里的人都在为这个消息庆贺，他今晚走去好远，没有人发现他。他摸着背后昨夜新生的伤，回过去看灯火璀璨喜气洋洋的府邸，神里闪过一丝茫然，但最终还是没有停住脚步。他想那里不久之后就会烧起一片大火，那也许会更好看的。他走去很远，前路越来越黑，就好像要走到地狱里去。他还在路上看见了一只狗。那只癞的黑狗很老了，它面相很凶恶，但满癞的包着单薄的骨，牙齿已经掉得光，没法再去咬人了。狗快死的时候就会绕开人，自己远远跑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悄悄死去。加央跟在它后，看见它最终停来，再也走不动，它歪倒在雪原里，侧着蜷成一团，膛像将死的人一样重重起伏。它低声地哀泣着，看着加央从它旁路过。加央在月亮正圆的时候，走到了一块荒僻的雪原上。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肆的风声，和漫天雪与沙砾。十年前的这里，有，有草，有羊，有白的帐篷，有叮咚叮咚的铃声，有刀，有，有血光有杀气，有被骤然砍的人。还有加央赫然转变的命运。加央躺在父母被杀死的那块土地上，渐渐被飘雪覆盖。今天是他十五岁的生辰，他蜷缩在雪地里，垂睛，慢慢屈在一块，在天地间呜咽着发孤独的哀鸣。他想起来，他和那只垂垂死去的老狗一模一样。唐云峥烧了有大半天了。半月前叶璟明给他了一常服，衣裳很合，叶璟明夸他穿上后好看得，这一夸他便不肯脱了。几日前变天了，叶璟明喊他换来，他也不肯，死活穿着那衣服，还赤着脚河摸鱼。老天也见不得他这么作践，一回来他就烧上了。叶璟明请了大夫来，给他熬了药，把他拽起给他了去，又另熬了粥，恐怕他半夜醒来会嚷嚷着叫饿。唐云峥烧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梦见了什么，嘴里低低呜咽着，有些无助地蜷成一团，叶璟明少有见他这样。也许是病得厉害，叶璟明往他额上新又换了一条冷的帕，随后闲了来。他撑着端详了唐云峥一会儿，伸指尖无聊地刮着他密的睫，思绪七八糟的，慢慢也有些犯困。叶璟眀突然小声说：“唐云峥，要不我们养只狗吧，能看家护院，有时候还怪可怜可的，能抱着逗上一逗。”唐云峥嘴里嘟喃了一，叶璟眀动静那么轻，也把他给醒了。唐云峥醒了又没全然醒，撑着茫然说：“是不是到了给你饭的时候，你想吃什么……”叶璟眀：“闭嘴，睡觉，这会儿还喊你饭，不知的还以为我役你呢。”叶璟眀轻拍了他一掌，唐云峥遂懒懒合上了，又睡了过去。叶璟眀想了想，自顾自接了前边的话：“算了，还是不养了，已经有一只了，伺候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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